青伞

类别:武侠修真|字数:1W|作者:柿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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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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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青伞,柿渚
字数:1W
作者:柿渚
点击:327
更新:2023-05-23 01:3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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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崎岖山道上竭力奔跑。

气息重得不像是由口鼻呼出,而是从肺腑五脏挤压出来。

初时她还顾着要调整频次平稳气息,以便于自己能在这场不知何起的逃杀中坚持更久,靠耐力拉开距离。

到后面她只觉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只想大口大口把空气拼命装进自己肺部这只仿佛不知餍足的大口袋里,再珍而重之还出短促一息。

她已不知自己逃亡了多久。

额上已满布汗水,不知是由于体力透支还是惊怖恐惧。

路是附近农人踩踏而出的窄路,观时节应该是初秋,四围不少高大常青木尚且郁郁青葱,只是一些低矮的灌木杂草能让人稍许窥得秋意。

她实在已无力向前,步子越来越沉重,小腿胀痛得让她觉得是绑缚了三十斤的石块。

她弯下腰垂头扶住自己膝盖,勉力强往前挪步,喘得更急更促,像是要把腿上省下的力气全用到呼吸上。

后面的人,后面的人会赶上来吗?

赶上了我会怎样?

她突然一惊。

我为何要逃命?

她定下心神往后望。

只见来路尽处是巍峨大殿。大殿木质结构,殿顶是绿蓝两色的琉璃瓦,斗拱硕大,檐出似飞,廊柱上漆着厚重的红,殿前铺着莲花纹的琉璃砖。

以大殿为中心,对称着左右连上回廊,拐角处及其后另有楼阁亭台向外重重叠叠铺陈开。

殿前石阶粗粗一看至少千数,一直延绵到她脚后。

竟一人也无。

她鬼使神差踏上去。

从身后突然跟上来一位女子,同样往前,手中倒杵着一把收起来的青色油纸伞作拐,步子比她略快,很快超过了她,只留给她一道袅袅婷婷的背影。

那女子上着靛青色团花坦领半臂,袖口及衣摆是殷色作底的联珠对雁纹缘边。半臂只到手肘,露出其内灰紫色圆领衫的薄透窄袖,因为过长自然堆叠在小臂上一直掩到手掌,只约略露出几根削葱指。

其下是腰束得极紧提得极高的胭脂色提花交窬裙,系带是种与坦领同样的、浓郁的蓝,打着花结,垂得仍极长。

这搭配别出机杼,有趣得紧。

或许是那女子在前拾级而上,信步优容,让她也一时松快,竟有心想看看那下裙上的提花是什么纹样,下意识提起裙摆往前疾走了好些步追赶。

将才经过那女子身边时她即侧眸去瞧。

那女子正慢下步子轻轻撑开油纸伞举起。油纸伞面一瞬正对上她,上绘着细致的砖塔殿堂,屋舍俨然肃穆,浓淡不一的青色底色却将它渲染得像一幕江南烟雨,多了些雾蒙蒙的柔软慈悲味道。

那一刹像时间被无限拉长。女子举伞的动作变得极慢。

她眼瞧着她一点点露出瓷白颈上繁复的七宝璎珞,流畅分明的下颌,不点而朱的笑唇。

竟莫名于恍惚中觉得极熟悉。

那双点漆似的明眸显露出来时,她身体率先反应过来下意识旁跨一步远开些,脑子里却才慢半拍地炸开——

那脸,那脸竟分明是她自己!

她提起裙摆转身朝着大殿狂奔,手指触到衣物软薄质感别样,奔逃中低眼一瞧——

竟与那女子一般无二的交窬裙。浓郁的红色压抑成暗调,靛青的系带却亮眼,系带束腰处竟还挂着一串缀青色流苏的数尾姿态各异白玉鲤鱼组成的禁步,衔接处用累丝细细做成莲叶与莲的花样。

她来不及思索,一时只觉脚下石阶变得极短,转眼奔到了大殿前。

不暇多想已一步跨入。

阳光在眼前刺目炸开。

她眯了眯眼。

面前是狭长甬道,脚下青石砖路。

虽然日头尚好,但路面湿滑,砖缝里生着细细密密的青苔。青苔翠绿,教这周围灰黑砖墙一照,竟也有别样生趣。

有梳着双髻的小娘子捧着书册与她对面走过,步伐轻快。

她不自主地跟上去。

转过一道弯,路面开阔许多,街道上也繁闹起来,人流熙熙攘攘,叫卖声、询价声、路人争辩声、叙旧声、孩童笑闹声,一时扑面而来,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她却不受控制只专注跟着那小娘子。

小娘子进了屋宅。她也跟进,竟如入自家,毫无阻碍。

她跟着她走进东厢房里,东厢房有一扇窗向阳,她推开窗子支起,席地而坐,开始专注阅读那书册。

时间轻而慢,书页一张张被拈起又压下,日影渐渐西斜。

她在另一侧坐着迷迷瞪瞪打着瞌睡。

耳边突然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她一时惊醒。

但见那小娘子拿起靠在窗边的一把油纸伞匆匆要出门去,她未及动作,已教骤雨劈头盖脸淋了一回,头顶的屋舍转瞬不见,遗她一人暴露在雨中。

那小娘子手上的青伞有些眼熟。

她合着雨点的节奏让脑袋自去慢吞吞地回想。

在哪里见过呢?

被雨水打进了眼睛,她有些难受得闭了闭。

甫一睁眼,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摊贩行人竟又回来了,只是此刻都在疾行赶回家中或者东张西望寻找可避雨的屋檐,衣袖被举得高高地,聊作遮挡。

她茫然四顾,一时只不知自己该去向何处。

一只白嫩小手将一把青伞送到她头顶。

她转身去看,梳着双髻的小娘子个头还只到她腰际,踮着脚伸高了手极费力地立着。

她下意识接过伞搂住她,感到自己笑了一下,嘴唇开闭,应该是在讲话。

“这么大雨,为何出来寻我,阿襄不是立誓不再与我说话了?”

那嗓音里一定带着揶揄。

那小娘子把眉眼一耷,嘴唇开合了几下。

她原本就低头笑看着她,这时自然竭力想听清她说的话,但耳边却一片安静,仿佛风声、雨声、路人声和她们的声音,一时都消失了。

她试着复述了好几遍她的口型,只能艰难辨认出那应该是——

“姊可真讨厌。回吧。”

回吧。

关夷涂一坐而起,从梦中惊醒。

帐外晨光熹微。

此时是夏秋之交。天佑十五年。

她伸手摸过枕下卷起的一册竹简摊开,上面已用蝇头小楷刻了七十一个“正”字,第七十二个还剩最后一笔。

关夷涂取出小刀在上面用力添上这收尾一横。

第七十二个正。

“娘子是从南边来的吗?”

戴着小帽穿着夏布长袍的小女孩阿洛把面前烤好的腿肉细细切了,码在盘里递给她。

关夷涂看了看她因胡沙风尘显得斑驳沧桑的眉眼面颊,先谨慎接过烤肉道了句谢。这肉烤得外焦里嫩,调料拌得香辣得宜,咸爽可口,酥麻中却隐含微甜,实在令人食指大动。

她囫囵吞了几片,才续上之前的话题。

“算吧,我幼时生活在南方——是因为我看着和你们相貌不太一样吗?”

阿洛埋头正捣鼓着酒水,闻言不假思索。

“是呀,娘子可一点也不像我们这里的人,眉眼有种——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婉转温柔!而且白得像羊羔初生的毛、晴日的云,滑得像新鞣制的皮料叻!”

小女孩将酒水用碗盛了递来给她。酒液乳白半透,在碗里轻轻摇晃,她一时倒觉这酒更像晴日高云。

“是马奶酒。我们叫它忽迷思,好喝着呢!阿布——我阿爷一日里可饮三大碗,没有忽迷思,他都吃不下其他食物——不过娘子也不那么像南边人,我听曾祖母讲过那里,她说南边的娘子都很……对了!是秀气文弱!但娘子昨日替我赶跑那个边匪的时候就很勇猛,不比我们那达慕的赛音布和差!”

关夷涂一口饮尽这忽迷思,只觉又醇又辣,恰到好处。

“赛音……布和?”

阿洛见她爱喝,立刻又给满上一碗。

“就是我们丰收大会上的英雄摔跤手哦!每年的赛音布和都是顶顶强壮的汉子!”

关夷涂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口水呛了一下。

“我们这里其实很少有南边人来的,太北了,又靠近鞑靼悍匪——鞑靼人这些年越来越猖獗了,老是过来骚扰我们,总想掳走我们的羊群。阿爷说我们最早和他们同属一支e,那又怎样,他们抢我们羊群和妇女的时候可从来不手软——

“阿力和赛格还有同一个祖母呢,也不影响他俩为一坛忽迷思打得头破血流。”

关夷涂慢慢呷着这碗马奶酒,细细回味中分神听着她的话,听到这里倒是有些感佩:“这话倒很有理——你曾祖母是汉人吧?”

“是叻,她还是南边人!听说那时候我们部落内迁归附,朝廷划了地,还派了农官教我们种植,还安排我们和汉人通婚。临近州县的汉人只要愿意的,就可以上报明府,由明府安排,每年一次,就在此前关市的地方办篝火节,有篝火还有花灯,有乳酪烤肉马奶酒还有汤饼果子果浆。

“各人自行游逛,若有合眼的就可交换信物,两边见过阿爷阿娘便可婚配啦!”

关夷涂看她细数着烤肉汤饼时,掰着手指的馋样忍不住笑:“那你曾祖母就是这样来到饶乐的吗?倒也颇有巾帼之气——夸她可有胆色哩!相隔千里,南边的风俗可远不比边州阔达。”

“那倒不完全是。曾祖母说她开始是被卖去云中的,不久就被鞑靼掳去,幸得飞廉相救。她艰难返回也只到云中,回乡路长艰难,也不愿回那户买家去。边州独身一个女子谋生不易,她听说我们游牧部族女子同中原不同,潇洒放旷,能骑马弯弓,逐水草而居。

“她就想感受一下不同的生活,索性就上报了明府,还能靠自己挑到一份合眼的姻缘。”

阿洛小大人模样叹了口气。

“不过我们至今也没想明白曾祖母说的飞廉是什么神。但她曾说飞廉很喜欢飞燕草,后来总爱在帐篷附近种许多许多飞燕草。开花的时候各种颜色都有,可漂亮啦!不过曾祖母去世后,阿爷阿娘没怎么种了……

“我自己养了一小撮,等下带娘子去看!这两天正开始开了!——想必也是曾祖母的飞廉庇护了我带来了娘子吧!”

关夷涂嚼了几口烤羊腿肉,听得可叹可敬。

“可巧,我倒等不及想瞧瞧庇护了阿洛曾祖母这样奇女子的神明喜爱的花是何模样……”

夏日的草原风光开朗生气,又靠近河流。立身此间,总觉此处的天都比旁地更蓝更高远。

阿洛栽种飞燕草的地方就在毡帐旁。

像模像样围了一圈小栅栏。明显是阿洛自己拾来的木片竹片,大多有些旧了,上面还有一些刻痕,宽窄不一,但插钉排列得很用心。

这一丛飞燕草是靛青色,浓郁的蓝,花心处微微发紫。

飞燕飞燕,形态果似展翅欲飞的燕。

日光下开得极盛,仿佛下一秒就能远去故都。

关夷涂晃了片刻神。

一束飞燕草被一双小手珍重递到她眼前。阿洛踮着脚举着手,认真看着她。

“曾祖母说,‘投我木桃,报以琼琚’。娘子救了我和我的小羊,阿洛应该回报更珍贵的东西。但阿洛现在没有什么,爷娘倒是有贵重的皮货,但阿洛不好自作主张,而且拿爷娘所劳回报娘子,阿洛觉得不合适。

“这丛飞燕草是阿洛自己种的,谁也不让碰,是现在的阿洛所有的最珍贵的东西,阿洛把盛开着的它们都送给娘子——希望曾祖母的飞廉以后也会庇护娘子。”

说着阿洛耷了耷脑袋,右脚尖在地上磨了磨。

“阿爷说做事情不能靠说要靠做,不然空口许诺又做不到,不论什么原因,都是不诚实和爱夸口的坏孩子——

“这样说来阿洛后面的话不应该现在和娘子讲,但是阿洛又很想告诉娘子阿洛觉得你值得的远不止如此,阿洛说出来就一定会做到——娘子在饶乐的时候,阿洛会尽全力帮助娘子,以后阿洛长大了,会打猎会鞣制皮料能雕出好看的玉石,还要把长大的阿洛能做出的这些也送给娘子。”

关夷涂双手爱惜地捧过,一时倒为这份纯真质朴的孩童心意差点红了眼眶。

她郑重向阿洛一长揖。

“这束花的珍贵程度可尽够了,我救的是现在的阿洛,只需要现在的阿洛的礼物就可以。且它可不独独只是一束花,更是寄托了阿洛的曾祖母和阿洛的心血与想望,更不用说还有阿洛对我的祝福。

“捎带着这样的祝福,我会有更多的胆量去涉足远境,这不远比奇珍异宝来得丰富惊喜吗?”

阿洛听得半懂不懂,但能感受到面前娘子的珍视,不过心内尚还想着到时候要早些寻好皮子,等爷娘从集上回来即刻教她鞣制才好——

对了!平日牧羊时还可以多往南边走走。又安全又方便留意河边一些石料,可以多备一些练习。

但听得尾句,倒一时被打断了心神。

“娘子竟还要涉足更北边的州县吗?那里已经不属于大晋了,早年那支鞑靼人归顺过朝廷,朝廷还在那设了羁縻都督府,让他们大汗做都督。但现在已反叛了,就是他们时常南下劫掠,阿爷说这是示威,不过欺负我们这种小部族,算什么本事——但他们确实敌视汉人,也为此敌视我们这样归顺的部族……”

穿着同阿洛一般无二长袍小帽的高挑女子捧着飞燕草,顺着河流走向,把目光投向广阔无际的原野那面。

那是鞑靼人的方向。

阿洛听曾祖母说过,那里前些年归顺时朝廷曾称他们为松漠,和他们饶乐一样,曾经都属于东夷都护府。复叛后他们就只叫鞑靼。

“但我有些东西落在了那里,需要取回来——我会小心的,只是确实需要再细细筹谋一番。”

把后面对话的段落小节分细了点,发现后面的对话过长了分节再一长阅读有点痛苦。后文因为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写的时候有留意就还好。

顺便发现原来内蒙古那块不可能有高原红,纠正一下。

回看有点想大改,但前面修细了又怕后继无力,只改小细节好了,完结前不能再复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