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平平无奇的家伙完成他的使命,成就了千古传颂的“盘古”之名;很久很久以后,他在开天时留下的布局与福泽,糅合成一颗种子,在无尽的轮回中选中某人来开辟永恒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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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浅薄的光明在厚重黑色中亮起,调整角度之后,开始往某个方向降临。
在那个极远方向的地域内,一处凡世王朝的边境处,有黄沙血甲,有辎重成河,也有吹角连营。
此时的祝轻舟瘫倒在营帐里,手腕微微颤抖,双目有些失神,拧着一股劲儿厮杀了整个白天的他现在累得睡不着。
他有点茫然的思考着以后的生活,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一直在军中待到老去,直至还乡。
那时候自己肯定老得动不了了,不像现在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而爹娘更是早已驾鹤西去。
想到这里,这个年轻的普通士卒顿觉心悸难耐,他无法接受他一眼望得到头的凄凉结局。
祝轻舟在两旁战友的鼾声中一直胡思乱想到后半夜,才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黑暗中,隐约可见岗哨方向透进来的微弱火光,这火光成为祝轻舟思绪安定的依托物,将他的心神缓缓沉入现实与梦境的交点。
无名小卒刚要入睡,就听见营帐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敌袭!敌袭——”
沙哑但拼尽全力的呼喝突兀迭起,又突兀跌落。
祝轻舟蓦然睁眼,两边战友也同一时刻停止鼾声,他们素来披甲而眠,正是预防此时此刻。
三人迅速起身,和其他惊醒过来的士卒一同抄起武器冲出营帐——
营帐外,岗哨前,长风撼地,火光喧天。
这十人呼吸微微急促,于风火天威下无法避免的慌乱一瞬。
祝轻舟慌乱一瞬,又马上进入搏杀状态,其余士卒亦然——他们参军前都是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束发小儿,又历经近十年生死战乱,神经早已麻木不堪,鲜少有特别激动的情绪。
战场交锋时除外。
这十人三五成阵,又派出两人先行探查情况,不约而同的向着营地外围缓慢挪移。
祝轻舟看见有几处营帐已是毫无动静且焦黑残破,心下一沉,目光凌厉几分。
他们谨慎走出十余步,左侧的营帐后忽然冲出一队数量与他们平齐的轻甲卒,当先二人面目狰狞,腰刀无鞘,双双横冲阵前。
“迎敌!”
祝轻舟咬牙举盾,和战友顶在最前边,身后的什长从盾隙探出仅有的一杆长矛,两旁士卒则退后抵住他们身子冲锋。
那两个陷阵之用的汉子刀势沉重,将祝轻舟的盾面砍出裂痕,却在下一瞬间被强大的冲力撞倒,紧接着蜂拥而至的战靴踏上他们的身体。
后边的士兵眼看百里挑一的陷阵手被活活踩死,当机立断,让开身位想要侧面切阵。
但,
八人两侧齐刷刷弹出清冷黑刀,祝轻舟和另一个盾手分别往左右两边回转,身体再度冲锋,什长向着敌人多的右侧尾随而去,这边一个敌人没多久就死在两黑刀一盾牌的围堵中,那边三个敌人劈死了一个黑刀手后被愤怒的什长用长矛串在一起。
淋漓鲜血上,是暂时的平静。
他们沉默一会儿,瞥了两眼地上的死尸,相顾无言。
祝轻舟将死去战友的黑刀系在后腰,没有说话。
什长目光从仅剩的七人脸上一一扫过,远处的罡风吹散几片连营,携带火浪分出几缕气息来到他们发丝前。
他们重新结阵,只不过这次不再是战阵,而是长途奔袭阵。
七人阵势严密,奔袭速度忽然迅疾起来,沿途不断有其他营帐的士卒加入,又有不分敌我的士卒死亡。
举目望去,尽是士卒倒下的躯体。
这一大队士卒向着号角集结的地方奔去,祝轻舟在人阵中几次从外侧换到内侧,又从内侧逐渐向前,他的大臂疯狂挥舞,手中刀盾沾染稠血,使得刀体深红,盾绽浅花。
这一阵二十六人杀红了眼,三个后来的黑刀手更是拼死七个敌兵,祝轻舟随着队伍一路杀戮一路转移,神情麻木,他感觉自己思绪一点点迟钝,但动作越来越敏捷,前后左右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突破敌方围堵加入进来。
终于,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加入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再无一人加入。
最后的二十六人在集结地的折断军旗旁停住,脚下是密密麻麻的熟悉身影,头顶是明明灭灭的滚烫苍穹。
这些身影可能有的借过他们军饷,有的骑错他们的马匹,还有的在沦陷的城墙下和他们背对背共同面对刀剑寒光。
可现在,身影们只是躺在那里,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躺在那里,再也动不了了。
四面八方的轻甲卒围了上来。
祝轻舟看见一个神情淡漠的“人”从火光照耀的天空中缓缓落下,那些围上来的轻甲士卒见状连忙低头。
他的衣服没有丝毫裁剪痕迹,浑然一体,周身有几点风火缭绕,天庭下眉心隐曜,玉面无暇,目蕴宝光。
祝轻舟的左眼忽然烧灼,他惨叫一声,兵刃脱手,捂起焦糊的眼睛弓腰痛苦抽气。
一旁的几个黑刀手挡在祝轻舟身前,他们双手紧扣刀柄,刀尖一致对着那人,呼吸失去规律,额头冷汗津津。
“精锐之师,但残兵败将。”
那人点头表示赞许,话语中有点可惜的意味。
二十六卒闻言不敢妄动,敌方轻甲尽皆默然,整个天地间,除了高高在上的他,好像再无一物。
不,还有自他手心处汹涌而来的一点风火。
“进——攻——!!!”
与祝轻舟一起活到现在的什长见状双手各握断矛红刀,怒喝前冲。
其余二十五士卒包括瞎了一只眼的祝轻舟在内,无人不应。
这支队伍不再追求阵型,不再控制战损,甚至不再维持理智。
只余一股气势。
那是一种明知必死无疑却仍一往无前的、抛却一切事物乃至自己的、好像把一生之气都预支在某一刻的——
气势!
无名小卒在这一群无名小卒内冲锋,盾牌在动身的那一瞬间就扔了出去,他看见那人打出的风火迎空而涨,当先的几个兄弟甚至没砍到他就被无相之风分割,后一点位置的什长也在一片熔火中哀嚎倒地,剩余二十一人势头不减,怒目圆睁,手上由黑变红的刀身在狂风中呼啦作响,眼底由黑变红的瞳孔倒映一片火光。
一席风火如浪,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尚未死绝的炙热灵魂站起。
然后又是风火,又是倒下,又是站起。
三轮风火过后。
祝轻舟独眼四顾,独臂支身,二十六人中只有三人侥幸存活。
而他们距离那个身影,好像越来越远了。
他突然惊怒抬头,只见那人悠闲走到他们三人身前,似笑非笑。
“我有一次在云游东边山居国的时候,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祝轻舟内脏被灼伤,独臂拄刀冷眼看向他,即便仅剩的右眼轻微抽动。
左边的战友不想听他废话,他被一道风拦腰截断,只余最后一口气,不能就这样浪费。
他抓刀砍向那人脚腕,可刀刃砍不到一半,就凝滞在那里,仿佛有一堵看不见的墙。
“一户人家留我住宿,他们的孩子非常护食,护食到一种连我都看不懂的程度。”
那人自顾自说着,好像没看到双脚旁凝滞的刀。
“有一次那小孩喜欢吃的东西——只是凉拌黄瓜而已,被他爹夹给了我吃,他就发怒捶桌子,我们看到他小小年纪就一幅大人模样的怒意,感觉很好笑。”
脚腕旁的刀猛然颤抖,接着毫无征兆的破碎纷飞,其中几块较大的碎片直插它主人面门,余下一些在那人身侧凝滞掉落,最后一块则飞入祝轻舟的肩膀,深深刺了进去。
“那小孩见到我们都在笑,好像更加恼怒了,他大喊大叫着,打翻了椅子,给自己摔成狗啃泥。”
围观的轻甲卒大气不敢喘,祝轻舟右边战友不堪此辱,把刀送进自己胸口。
但他绝望的发现一缕风将自己的双手手腕砍断,然后那人微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脏脸,一幅不嫌弃的慈悲模样。
他断断续续喝气,随后低沉的笑几下,一口咬在那人的虎口处,用尽毕生气力,双眼好像要瞪出来。
“之后,我们笑得更欢,那小孩却好像到了疯狂边缘,他哑着嗓子掀翻桌子,还打了他娘好几下。”
被咬的手收紧十指,那个疯狂的战友挣扎一会儿,扭曲的面容四分五裂。
“他爹登时就怒了,把孩子暴打一顿,最后还是我这个外人出面拦住了他,给了一个台阶下,这才停手。”
“就在我感觉这一家都很好笑的时候,那个孩子朝我吐了口唾沫,你没猜错,我当时修为还不算精深,那一口唾沫还真给他吐着了。”
祝轻舟在肩膀的疼痛下微微颤抖,他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那人神俊的脸忽然勾勒一抹残忍弧度,他看着祝轻舟,祝轻舟也看着他,二人脚下的士卒死不瞑目,头顶的天空紧接着熄灭火光。
前者仿佛要化作厉鬼,后者好像要直直压下来。
一片寂静和漆黑中,他开口答道:
“我也愤怒了。”
“不过自那之后,我的道心愈发坚定!”
祝轻舟突然将黑刀从地面抽离举起,自上而下朝仙人头颅斩去!
仙人冷笑,后撤鼓脸,瞬吐携风之火。
火借风势,风阻刀势,这风火先急后缓,将那个疯狂士兵的脸照得一片橙红。
曲背弓腰的祝轻舟持刀劈火,舞臂蚀风,虽皮肉焦糊,却张狂大笑。
“明明实力强大却只敢躲在后边吐口水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高在上的仙人面色难看,兴许是有些不快,又缓缓飞入半空。
他冷眼观看着风火焚人之景,脚下的轻甲卒们只觉寒意萦绕心头。
他们看了看此时已成人炭的祝轻舟,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几息之后,人炭之处再无烈火空洞的呜咽,仅余残火小心翼翼的“哔剥”声。
那仙神情舒缓,负手漂浮在这团依稀可辨人形的黑炭旁,稳固道心生出一丝波澜。
他忍不住一笑,许久没有感受到的畅快紧随那丝波澜扩散开来。
“匹夫之勇罢了。”
仙人降落,低头弯腰,在可能是头部的那块黑红色东西旁再次脸色狰狞的说了一句:
“匹夫之勇,罢了!”
黑炭意料之中的毫无动静。
但仙人脸色一变,接着更加阴沉。
此时祝轻舟身上的火星子已经完全熄灭,内里几抹红色也渐渐无光。
他恍惚记得今天晚上的自己,一开始只是在梦境和现实交界处挣扎,可造化弄人,短短半个时辰后,他就已经躺在这里,游离于生死之间。
祝轻舟眼球坏死,眼皮粘连在一起,他好像听见了某人的耳语,于是奋力把双眼撑开一条缝隙。
一片黑暗和痛苦中奇迹般绽开一线光明,他的目光焦点几乎是一瞬间越过眼前看着他狞笑的仙人,投射向高远瑰丽的夜空。
“星……星……”
“什么?”
那仙皱了皱眉,将焦炭以柔风包裹提起,有些不快。
“星星……”
仙人扔下焦炭,焦炭往地上倾倒,绝响般洒落几点火星。
他的灵觉突然感受到什么,头顶有一股比他术法还要炙热许多的风压扑来。
仙人回头,天空中一颗星星亮得刺目,而且越来越亮!
他麾下的甲卒慌乱四散,其中一人被迷了神志,大喊道:“是天谴,天谴!”
“我们遭天谴了!”
出声之人被瞬间斩杀,那仙家冷哼,又接连杀了十数人,这才让那些士兵不再逃跑。
他一挥大袖,临危不乱,袖口飞出几杆阵旗和一个钵状法器,前者甫一入地,就连携成纵地金光包裹他们,而后者则向上倒扣陨火,散发吸力妄图吞灭这灿灿流星。
他感慨逆天的不易,头上的陨火却忽的逸散紫气。
“遭了,这不是普通的……”
仙人见状脸色大变,拿出一张挪移符咒想要立刻逃跑。
可那张符没有任何动静。
他这下才是真真正正的急了,那陨火速度越来越快,散发的光芒越来越耀眼,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炽热。
他用阴暗的目光看了看周围的士卒,心生一计。
抬手成诀。
尽是杀意。
浓郁的血气从几百上千人的新鲜尸体中凝聚出来,没入仙人体内,阵旗与法宝光芒大盛,仿佛其威比之陨火还要强上三分。
道心坚定的那人一笑,又看了眼地上的人炭,感慨:“这就是仙凡之间的差距啊……”
他负手而立,额头血线深沉,直面火星。
火星的光和热已扑面而来,而他一人灭星的壮举,想必也会传唱天下。
近了,近了,更近了……
陨火未至,却地陷三分。
仙人忽感不对,他突然想起来先前陨星上迸发的紫气,定睛一看,那紫气荡然无存。
他的微笑开始变质,就在他表情变化的一瞬间,陨火也开始毫无征兆的加速。
仙人依然保持着他的微笑,然后,在这比天威还强上无数级别的本源之力下,含笑而终。
刺目的光一瞬间席卷了整个霞室洲,天南地北的人们在同一时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齐齐背对着那个方向捂住了眼睛,而在那陨火降临之处,火光席卷天际,大地陆沉近百里,硬生生将三个王朝交界位置开辟出一片生灵灭绝之域,连带着三朝版图也丢失十之二三地区。
“这就是麟祸宝地的由来!”